第三章 阿琳纪年（一）
冰川是文德尔的最后一站，在大雾中迷路，一路听着抽泣声找到了一处冰洞。我蜷缩在冰洞一角，睁着灰白的眼睛。我并没有用太多目光去看文德尔，因为我知道，他回来到这里。 我穿的破破烂烂，像个乞讨者。他环顾四周，冰洞磨得发亮，我有一头并不好看的白发，它撒发着一点点的蓝，可能是冰洞的颜色，他第一眼也是看到了头发，会立马想到了冰川之女，生活在冰川纯洁无瑕的少女，一个白头发怪人。 他举起手中的剑，顺其挥下。 “不！文德尔你认得我，你等等再处决我，”我发出惨叫。 叮。 剑掉落在我脚边，一个小小的恶作剧，我召唤风刃在文德尔的俊脸上划了一道血痕。看着他阴沉的脸，缩的更厉害了，甚至打起了寒战。 “圣塞西莉亚——”他看起来心情不算愉悦，但又能哼起歌，真是个怪人。 “好吧，我们应该去阿葡丽尔，去梦幻国度，走吧走吧。”我摇晃着脑袋。 “我记得我们有些渊源和仇恨？” “我不知道，控制你把主神踹下去，那不是很好吗？你也看不惯他吧——”我再次摇晃起脑袋。 “那你把我的赫尔海姆搞得一团糟？” “我，什么都不知道……咳咳，”我剧烈咳嗽起来，一副柔弱的样子。 哈，什么都装不知道，我一直很擅长装傻。 我有观察过他的梦境，文德尔做梦都是我嘲笑他的那副样子，他思索道:“好吧行吧，那你就叫，圣塞西莉亚·坚强·勇敢怎么样？” 命运星盘的指针在那一刻开始转动，那是主神也无法控制的力量，它开始疯狂转动，群星散发出无人能抵的光。 主神匆匆忙忙找到命运三姐妹，问:“你们不是说会阻止他们见面的吗？” 三姐妹叽叽喳喳的说:“我不知道呢。” 阿兰尼斯俯下身子去闻我，它哼哼唧唧表示着它的喜欢。 “哼哼哼哼哼。” “阿兰尼斯我们走了，不要多管闲事……” 阿兰尼斯趴下，低下头等待着我的抚摸，如它所愿，我摸了摸它的头。文德尔知道自己劝不动这头倔马，只好把我这个怪人抱上马。阿兰尼斯的眼睛闪过了一抹红，文德尔哼哼唧唧的唱着歌，我眯起眼睛，她察觉到了。 她是三姐妹中的大姐，我知道我永远逃不出她的眼睛，因为，她在我之上。 文德尔继续流浪，只不过他带我，除了有些仇，我们相处还算融洽。 前几天跟我相处的更加融洽，他拿着衣服好劝着把旧衣服换下来，我想我应该跟他讲，男女有别这个事，可是他还是选择脸上挂着巴掌印跟我讲，你还小。 聪明人和蠢人是说不上什么的。 我们行走几日到了一个无名小镇，文德尔敲了敲酒馆的门，在他敲第五遍的时候，我告诉他这是个死城。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，文德尔发现我的眼睛可以看到一切，死亡的一切，包括死亡的过程。 入夜的篝火旁，我坐在文德尔一侧，展开了与文德尔的第二次交谈。 “我的眼睛可以看到死亡，事物死去的一切过程，看到他们的过去。我在冰川看了几千年冰川文明的毁灭，人类巫师被烧死的景象，看着冰川之主被带走，你相信这个传说吧。” “……” “不要害怕。” 文德尔深吸一口气，他一身冷汗，额头上全是汗珠，他有些后悔，或许不该进入这里，他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。我平静的摇晃着脚丫，很像天真无邪的样子，或许吧或许吧，靠着文德尔睡去，他又深吸一口气。 我并不重，轻到像张薄纸，脸也是完全没长开的样子，几千岁了，比树枝还要瘦弱。 文德尔说我小，他可能觉得我并没有那么大岁数，你想想看，一个少女，谁会想她活了上千岁，没有人。 突如起来的疲惫，使文德尔入睡，往常他会梦见埃尔维斯和盖文，这次是他怀中的小女孩。 我站在梦境最深处的暗处，十指上系这白线，源头在我，白线发着光延伸到他的十指上，终点在他。 梦境是在赫尔海姆，他手足无措的扯线，我扭头看向身后无尽的圣塞西莉亚花海，问：“灵魂归赫尔海姆管，但，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管了，文德尔。” 他没有说什么，只是热泪盈眶。 醒后，他心慌乱的找我，甚至以为我逃走了，蛇树叶中乘着温热的水，我拿着蛇树叶喂阿兰尼斯，太阳西起。 “我做了一个梦，我梦到……” “我们的十指上共同拴着命运线，还是赫尔海姆。” “都是，所以……我死了吗？” “无他人命运，只有彼此命运，是命运女神最得意的作品，而你是赫尔海姆最伟大的作品。” 他没有再说什么，我们再次踏上了前往阿葡丽尔的道路，文德尔对我将信将疑，但他明白我不会骗他，骗一个可怜人，不是我的风格，我毫不在意，觉得文德尔其实很好骗。（我骗过） 他打算在最近的精灵领地住下，所以他带着我绕过克莱尔人的领地，从矮人和他们中间的树林潜行过去，进入獾林，獾的嗅觉灵敏，早在文德尔进入森林的时候就躲进了洞中。 “讨厌的人又来了，”獾们是这样说的。 斯狄森低谷很漂亮，是我见过最好看的，房屋架湖而起，湖里游着发光发亮的银鱼儿，我们在精灵们的拥挤中显得格外渺小，他们都有尖尖的耳朵，星海般碧蓝的双眼，天生的活在光下的幸运儿。 文德尔握紧我的手，他有点紧张，不知为什么，我也有点，精灵们很热情的打招呼。 “文德尔好久不见！” “文德尔要来定居了吗？” “欢迎欢迎！” 我第一次收到热情，他们笑的都很甜蜜，突然纷纷让开，一条铺满花的路，尽头在一名金发碧眼的女精灵前面，她笑起来很温柔，纯白衣袍垂在地上，胸前戴着绿宝石项链，她与众不同，或许地位更高一些，同时感叹一番造物主的厉害。 “您好，精灵王，”我行礼道，带着几分试探。 “你好，小姑娘，你脸色看起来很差，要来点苹果酒吗？嗯，不，你还太小了，来点葡萄汁怎么样？我叫卡蒂·斯诺，”她笑起来美得不可方物。 说起来，文德尔和精灵王第一次见面，把对方认成了低等精灵，出了好大的糗。 文德尔再次沉默，他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很聪明且很有礼貌，可能比他还聪明，就是比他聪明！好吧。 卡蒂邀请我们进入一座很漂亮的宫殿，更是好吃好喝的招待我们。 甜甜的烤面包，散发着浓郁的奶香，我狠狠地吃了两块，新鲜出炉的烤苹果，软软糯糯的。带的花香的牛奶，咕嘟咕嘟猛喝两口，还有咸咸的熏rou，我畅游在食物的海洋，我爱上这里了！ “文德尔，我好喜欢这里！” 卡蒂端起酒杯说道:“欢迎你们！” 我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，白色瞳中装着所有人。 文德尔定居了，我们在精灵领地建造了一间房子，种满小花的房子，邻居都很好，给我们送来烤面包，花草和牛奶。 邻居有个很爽朗的胡子大叔，他给文德尔送了苹果酒，鼓舞他多喝点，毕竟是男人了，怎么会对苹果酒惧怕。 胡子大叔喝到一半才想起来妻子的嘱咐，他是来送衣服的，他妻子看到一个男人带着小姑娘怕照顾不好，就做了几件衣服。他从怀中掏出包裹，举起木杯灌了一口，脸红红，醉醺醺。 文德尔给埃尔维斯写了满满一桌角的信件，他经常思考他是活在过去还是活在现在。 我踮起脚把高处的牛奶拿下来，切了几块苹果，倒了一小碟牛奶蘸苹果吃。我吃的很高兴，坐在椅子上摇晃着脚，这在冰川是没有的，我会很开心。 “隔壁大叔家的女儿是精灵祭祀。” “她真厉害。” 文德尔摸摸我的脑袋，问道:“喜欢圣塞西莉亚花吗？我去买些来。” 我当然喜欢，重重点头。 文德尔临走前回头问我：“我很早就认识你，你信吗？” 我睁着眼说:“圣塞西莉亚花应该很好闻吧。” 文德尔走了，我放下碟子，拿起信看了看。 “埃尔维斯收。” 文德尔回来时抱着一束一束的圣塞西莉亚花，他提议种在外面，所以这座小屋成了被圣塞西莉亚花围绕的小屋，精灵都喜欢这座小屋，也更喜欢里面的主人们。 我们在精灵领地度过了几百年，也促使我脸颊rou逐渐充盈。 旧世纪6480年，圣弥降下神意，旧世纪以阿琳灭族为纪年，改为旧世纪阿琳纪年。 文德尔已经窝在床上一天了，他无声抽泣着，我打开门，让一束光落在他眼前。 我说:“振作点文德尔，你还要去阿葡丽尔呢，到那里说不定可以复兴阿琳！” 文德尔没有说话，半天才说了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。 “我不是死了吗？圣塞西莉亚。” “我去买些面包来，”我没有理他，穿好白袍推开门，回头三次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文德尔。 但我还是去了，月光照在地上，照着我前行的路，我再次回头，黑色咒文爬满全脸，路边的水坑映出我的脸。 月光照亮了咒文。 是夜，文德尔起床，坐在屋前，他等着我回家。 亲爱的文德尔，我已经回不去了。 第二天，还是没回来，文德尔想，是不是小姑娘贪吃 第三天，第四天…… 文德尔再次见到我时，我正静静躺在木床上，脸上布满了咒文。 卡蒂疲惫道:“我无法克制。” 我也很疲惫，留着一丝理智告诉他，回到冰川吧，把我封印在那里，就像以前一样…… 他默默抱起我，连夜离开了精灵领地。 花香小屋没了主人，胡子大叔坐在门前寂寞地喝着苹果酒。 文德尔在克莱尔偏僻的地方搭建小木屋，我醒来就望着月亮或是太阳，一望就是一整日。 我再次没了生机。 小木屋搭到一半，我呆的更厉害了。文德尔站在远处，我手中抱着一个大苹果，慢慢咀嚼，文德尔没有下定决心封印，但现在他下定决心了，因为我快耗尽最后一点生机了。 封印在茫茫大雪，冰冷刺骨的冰川。 再次被封印的我，捂脸哭泣起来。 “文德尔！你不要处决我！文德尔我求求你——” 我抬头看着他，他好像在说，你也已经死了吗？ 我大概明白了。 旧纪元阿琳纪年6893年，雪夜。 文德尔从冰川追着日落一路狂奔，马不停蹄赶到斯狄森低谷，他决定放手一搏。 他把阿葡丽尔的计划放在了一边，他看不得一个人痛苦，起初文德尔还有个小计划，啊，是谋杀古神计划。 那是逗圣塞西莉亚的。 月湖上架起的房屋，挂着星星的生命树，显示着神对精灵的偏爱。 那一年，斯狄森连绵不断的雪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尖叫，原本热闹的果苏可达集市没了影子，随处可见精灵头颅。 日后，文德尔写下那日的景象，那页纸被我留了下来，内容如下。 “我从冰川赶到这里，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，这里到处都是血腥味道，斯狄森被烧毁了。 斯狄森低谷正值闻名遐迩的果苏克达集市，那里没有了以往的热闹，一片死寂，我感受到生命树的枯竭。 一股莫名的力量点燃了我的衣袍，我听到那个人的笑声，他和圣弥西主神的笑声一模一样。 我想只是相似，当我真正看到他，我侥幸的笑了一下，他只是一个穿着白袍子的普通人。 他问我，果苏克达集市还会开启吗？ 我没有回答他，他转身抚摸着生命树，一遍一遍的问，还会开启吗？ 莫名的力量使我的袍子烧起来，他化作一团黑雾，侵蚀了生命树，直到他离开，我的袍子才熄灭。 我看清了他的脸，可我无法确定他是谁。 他还说，啊，可惜了，多漂亮的的袍子。” 未知的白袍人使文德尔的眉间紧皱，他知道这和阿琳族的灭亡太像了，未知的力量。或许主神知道什么，但也有不能说的秘密。 他找到卡蒂时，再次见到了主神，祂怜惜地抱着卡蒂，对文德尔说:“好久不见，文德尔。” “……” 夜晚降临，未来女神史库德手中的线断了，那根线散发着乌黑的雾团，她闭紧双目，线落入了乌尔德之泉，也无法散去雾团。 她们到底在干什么 应该是在预测什么东西。 “我看不到他的未来，但是他生命中有一束光点。” 薇尔丹蒂拿着一把银剪子，“咔嚓咔嚓咔嚓”的剪，她说道:“我剪不断他的过去，我剪不断他的现在，剪不去他的未来，他不在命运中……” 乌尔德十指紧合，她说道:“我看不到他的过去，或者说，他没有过去。” 薇尔丹蒂拿剪子的手一颤。 “他在因果中。” 滴。 滴滴。 滴滴滴。 乌尔德湖上浮起光点，集结成了一名少女，她的头发垂在湖面，与湖融为一体，她还未睁开眼睛。史库德深深舒了一口气，手中的线缠上少女的小拇指。 “命运之外，因果之外……她应该陷入沉睡。” 薇尔丹蒂说道:“他们会推翻圣弥西主神吗？” “我想应该会的，”史库德有些为难道。 “他们是谁”乌尔德问道。 史库德磨磨蹭蹭说道:“让我看看……嗯……看不到。” “……”一片沉默。 乌尔德突然问道:“我们不是来说那个神秘白袍人的吗？” “……” 薇尔丹蒂挑眉，摸摸额头的汗珠，她笑着说道:“我们不是知道那个人是谁吗？” “薇尔丹蒂，他是谁”乌尔德还在状况之外。 “他叫……罗兰。” “……”沉默又随之而来。 “好了，不要说了，圣弥来问，我们就说什么也不知道好啦，”史库德发声。 “我想，她是冷静睿智的姑娘，她能察觉到我cao控阿兰尼斯……还有一份大惊喜等着她呢。” 剩下的两姐妹看着薇尔丹蒂，平静湖面上不见波澜，少女依偎着胡泊。 她们想，她们看着就好了。 旧纪元阿琳纪年6894年，雪夜。 文德尔在月树建造的小屋里卧床休息，他在写日记，写完搓搓手，这里太冷了。 他下床站在门前，蹲下，他落寞的看着阿兰尼斯，它在啃苹果，又红又大的苹果，那是圣塞西莉亚最喜欢吃的。 眼前还是在斯狄森经历的一切，还好精灵没有灭族，不然他会成为第二个阿琳族。或许是知道阿琳灭族的痛苦，文德尔用尽全力帮助了精灵族。 “阿兰尼斯，你说圣塞西莉亚什么时候能回来。” 他想，他没有问任何人，他在问自己。 “我想她了。” “我想埃尔维斯了。”